问:在“85新潮”期间,您独树一帜地提出:“归根结底,最重要的是在反思我们的传统文化的同时向西方现代派挑战,这样才能建立属于我们的当代艺术。”这是否和您出身国画系有关?
谷文达:“85新潮”时的那批艺术家,基本都是学油画、雕塑等专业出身,像我这样出自国画的当代艺术家凤毛麟角,这可能导致我思考问题的方式和他们有所不同。我认为一个艺术家应该站得够高,看得够远,不能只满足于当下的运作过程,您得清楚最后的目的是什么。在当时、当下乃至未来,我们对西方的引进和学习都非常必要,但最终得立足于中国自己的文化、自己的生存环境和时代使命。我觉得我们的责任应该是把中国传统文化延伸变成一个当代文化。
在实现这个目标的基础上,我们又应该对其他文化、民族的东西进行充分地梳理,然后将它们也变成我们自己文化的元素。我当时就是基于这几个观点提出了“向现代派宣战”这个口号。
问:您到了美国之后,做了很多连外国人都瞠目结舌的作品,比如使用人的头发、胎盘等多种物质进行创作。这些“惊世骇俗”的表达方式和传统又有何关系呢?
谷文达:刚到美国的时候,我对国内以文字、语言为主体的创作暂告一个段落,而当时又正值千禧年,美国很多科学家认为千禧年是生命科学、生物时代、遗传工程时代,这个时代科学可以颠覆和改变人的道德法则、社会秩序,这是科学里最危险的一个境地,我也对此产生了兴趣,开始利用人体材料这种物质本身进行创作。
但我当时做的,本质上仍是国内创作的自然延续。比如《重新发现俄狄浦斯》,我采用了月经血这种物质,但这个作品最重要的部分并不是“物质”,还是“文字”,因为它包括了16个国家60个妇女用月经血写下的个人声明,这其实是文字的延续;而胎盘粉,它本来就是中医的一味补药,做展览时,美国博物馆的教育部门还专门考察了李时珍的《本草纲目》,证实了这一点。这种材质本质上仍旧是传统的,只是注入了我们现代人的生存意志。
问:有些人对您下的“反传统”的论断,其实您并不认同?
谷文达:从我的艺术实践来看,传统一直是我的一个基因,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传统,也不能离开。如果这个“反”能够成立的话,也是在“传统”这个基因上的再建立。不存在任何一个空泛的“反”,“反”的基础一定是你掌握了相对的传统,并且在这个基础上建立一个新的传统。解构主义实际上是一个重构主义。